若锦繁歌

两个青年执行者的相遇故事，中段

时隔许久的更新

主场在许久未见的Gr的任务预定战场

也许有你不想看到的内容，以上。

没什么额外要说的

Merci. @乌合之众. 

BGM：High Five (Original Mix) - Fox Stevenson

「祝贺COAV圆满收官。新的一年，请开启新的征程。」

 

晕轮效应（中）

By：若锦繁歌

和着光的夜色，他看见一人像是拔剑出鞘，从云端坠落至天际。

等马克探出头去望时，只能从凛冽寒风蹭过的车厢外，看到那闪着微弱的蓝星光点的背影。

一片黑蒙蒙中，他高高地跃起，双手紧贴着集装车前那两座横立的炮台边缘。身后的充气升空装置燃起了明蓝色的火焰。光炽下，肩袖之上的那抹蓝绿色于一闪而过中跳跃出视线，更显耀眼。

“张遇见——

“小心点儿，别冲得那么快！”

身后有人在呼喊着。明灭的光线就此扫过。马克侧过身，看到坐于集装车正中心的指挥位上，蓝胖子的声麦似乎因声纹波动而微颤。在他的身旁，一整面亮蓝荧幕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戴着兜帽的棕发少年，光线阴沉中的背影恍若一尊窄小的石像。坐在屏幕前的旋转椅上，他独自操纵着闪烁的信息，将它们重归于结构齐整的框架与体系间。

车内的空气嘈杂而肃穆。

这是紧张的时刻。马克皱起了眉，视线又瞥过左后方举枪认真而立的伍六七。他的面色虽极度冷静却仍充斥着轻松与兴奋。马克想，也许对他而言，每一次任务都不过是一次全新的冒险和挑战。

但是这一次。他的心却开始惴惴不安。

或许是因为张遇见只身向前而去。留下的只是一道晦暗的折叠阴影。

 

翻滚的乌云业已被浓烟遮蔽，又被猛烈的炮火攻击拆得粉碎。

几小时之前，在他们的武装机动台在靠近敌方基地要塞的时候，还未靠近临界边境，就已遭遇了一轮全方位的自动防护式袭击。

托载着一切的集装车开始猛烈摇晃起来。侧边框位置的金属玻璃，其上已然出现了几道深刻的裂痕，仿佛一只半透明的利爪，就这样拖拉在方窗之外，如失去理智的猛禽般奋力地扑抓。

“怎么回事？”

“不知道。”

伍六七木然地盯着窗外升腾而起的火光。

F守在另一侧的金属门板上，看样子是等不及让眼前的状况继续扩张了。

计划中原本的安排，是由皮皮限和小沐木负责从侧翼两面夹击，而主力队伍直接从前方突进到基地外围，来以此达成一个阵型稳固的包抄之势。

可是，等他们真正将集装车联通着两架侧支力炮台，驶进对方的势力扫描范围后，却发现整辆集装车的隐蔽功能，被对方不知以何种手段迅速告破。

与之同时，漫天的防御炮火就像是赤红色的落雨一样，密密麻麻而无间隙地向他们袭来。

——他们完全错估了对方的火力规模。

或者说，错估了一支人数预判仅有五十多个，被任务文书命名为“地下交易团”的这一支小型团体，所可能具备的科技硬实力规模。

 

在这惶然的情形下，整支队伍几乎都快忘记了，他们曾经是代表着执行者群体中最为强大的一支——最势不可挡的战队。

像是烟灰寥落于仓皇的天际似的。紧张又茫然的目光，注视着半透视窗外一幕一幕闪过的情景。

他们所面对的，真的是任务中提及到的，那不过是组织性稍强些的地下交易团么？

眼下这个疑惑几乎时时浮现在每个队员的脑海之中。

但是，已经等不及了。

飞蛾注定要朝着火光的风向，扑碎而去。如同他们途径了危险，也不得不在深重的浓雾下一探究竟。

集装车在踉踉跄跄的坎坷中向前行去。一路上是干涸的泥土，碎裂的炮弹躯壳，还有淤积于其上的碎石路面。真不禁令人想那样诡秘莫测的组织，是如何将总基地建于这么一片贫瘠的土地之上的。

一半的链接式防护屏障已经被冲击破碎了，完全无法使用。猫子在紧张的数分钟内，将剩余的链接锚点重新连续铺好，这才使得机组的大面积不至于受到损害。

战斗得以跌跌撞撞地进行。反击的炮火并非无暇卸除那不知由何而起的弹雨。

但是，他们仍旧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在不确定性下摇曳着。

“接下来要怎么办？”

F君急躁地说。他侧过身，就能看到主控屏幕上缺失的信号。很显然他们进入了通讯阻断区，连皮皮限和小沐木所携带的新式设备也无法突破。

“我们连攻破对方基本防线的能力都没有——而且，根本看不到对面所处的形式。”

F说得对。就算这话放在军心溃散的此刻，显得更加不合时宜。但马克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说对了。

不仅是信号被屏蔽而无法维持基本通讯需要。就连他们集装车上所配备的电磁探测装置，面对前方一片混乱的战局，也是无法收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在准备上的估量缺失，再加上科技水准的局限，导致眼下的设备根本无法支撑作战计划。

换言之，现在他们就好似身处于一片荒漠。前方是险境，对他们而言一无所知。

“……总有办法的。”

蓝胖子冷静地坐在指挥椅上。他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似不骄不躁，实际上心里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惴惴不安。除了局势紧张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另两名同伴失去联系。他很担心他们会生死未卜。

“我们先继续突进？”

“不行，我觉得我们可能得派人直接把炮台脱离出系统，开到前面去。”

“对啊，直接轰他们——”

伍六七和马克七嘴八舌地说着。一种豪迈的冲锋兴致，又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Gr什么阵仗没见过？多次突入险境最终依旧成功逃离，这样的故事发生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这一次……

他们不过是，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伴随着战队武器科技上的逐渐衰落，令他们日益升起的焦躁不安。

马克注视着集装车四周撑起的老式金属支架。随着对面炮火的轰击，虽然结构大体没有受到熔解和损害，可是却在一阵一阵地发颤。防火漆面合金已经是2025年的产物了，是上次更新时才改装上去的，而这辆车几次更新，也伴随他们大约开过了三四个年头有余。

看着这些椅垫、座位的布局。他们很像是新时代的产物，但始终留有着那种旧式设计中繁复亲切的剪影。

他叹了一口气，一时顿感到自己似乎也成了时代陈旧的老样古董。

突然间，另一阵剧烈的轰击，打破了他们原本还算平静的行进线路。

集装车在轰鸣中向侧边倒去……若不是蓝胖子即使控制住刹车螺片，让它在侧旋冲击下通过顺应位移重新固定起来，而猫子又在分秒必争间将保护屏障推向集中受击的一侧；恐怕下一秒他们要迎接的，就是整支战队的人仰马翻。

“这样不行！”

蓝胖子坚决地说。

“不能再往前突破了。我们现在这样，连他们的基地都逼近不了——而且，我们连他们基地长什么样子，位置在哪里都看不到！”

“那怎么办？”猫子迟疑地探问道。连一旁仅作为医疗防护的神佑，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难道我们就这么回撤？那皮皮限他们怎么办？我怕他们没收到信号就直接进攻了。”

“……这样也不行。”

指挥位懊恼地挠了挠头。

“但是，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们现在完全处理不了这个局面……”

“能处理。”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语气却坚定的声音，从集装车的右后方角落位置里，忽然窜了出来。似一道轻烟。

狭小的车厢内，所有的人开始向后方望去。

他们看见那影子。盘踞在此地，却又时刻缩减了存在感的，不值一提的影子。

马克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沉默了如此之久。

 

“——如果蓝队长，肯相信我的话。”

他站了出来。如夜一般漆黑的制服布料上，反衬着一道蓝绿色荧着光的装饰。与这里紧张却热烈的一切流动，都显得好似格格不入。

“张遇见？”

蓝胖子有些惊讶，他本是打算派两个人，直接潜入预计地点，把落单的侧翼队员带出来就打道回府，从长计议的。

“你有什么想法？”

“我……我能从正面突破过去。”

“然后呢？”

“引起对面的注意。”

“那接下来……”

“你们可以把、把对面的火力压制下来。”

张遇见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人听得懂他所说的计划。但蓝胖子似乎显然是明白了一些。

实际上，从刚才集装车的一次正面遭袭后开始，那个交易团或许是从什么高科技探测设备上，获知了Gr战队的“正面损伤”情况。他们或许误以为集装车已经承受火力过重而失去武装，甚至预计撤退，于是炮火的攻势已经逐渐减小了不少。

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是个突破重围的好时机。

“交给我吧。”

张遇见再次重申道。他拎起了那把激光枪，此时枪已经随着机械齿轮的迈动而变得轻捷了不少。

“但是，张遇见，难道你要打算一个人——”

马克忽然也意识到了张遇见的这一决断。他想要以身犯险，为团队争取获胜的时间。

正急切地想要论辩几句时，却不料蓝胖子似乎轻轻地点了点头。

蓝胖子还没有完全想好，仅是默许这一想法的可行性。但，在他尚未下令之前——

以为得到了队长的首肯，那标着蓝绿袖印的青年，倏然向车身的一侧浅粉光圈紧贴住验证器，解除锁定。接着，重重拉开了那扇布有机械机关的门。

 

灼热的风浪伴随着扬尘与炮灰，由金属机械门敞开的位置，侧摆冲进了这间小小的避难所。

“张遇见——”

但是，谁也拦不住他。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跳向了集装车前翼的炮台。

他的速度如上弦初发的箭，比谁都冲得更快。蓝绿色流星由地表滑向天际，与此同时，炙热的炮火重新启奏，沿着枪林弹雨一同坠下，却只是划过他的肩侧而已，令他几乎毫发无伤。

“我只是想让他去前面稍微突破一下，不是让他一下子突击得这么深啊……”

蓝胖子懊丧地站在集装车的前侧，环顾四周，注视着大家。

“他不会听你的。”

马克皱着眉，没头没尾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觉得我们要赢。至少不能困在这里。”

F、伍六七和神佑都扒着右侧那道还没有受过轰击，依然良好无损的窗。既然自动化的定位和探测系统已经失效了，那么他们只好通过外面此起彼伏的激光扫射与焰浪，判断张遇见突击的形势如何。

可谁的神色却都也没有放松。

火光漫天。

等着最后一列冲击波将无边的雾浪掀起，好让他们透过空隙，能看到前方那逐渐飘渺的光点般的身影。

马克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样的战局，如何能让他放得下心来？

不行……不能这样。

 

突然间，某个恐怖的念头席卷他的脑海而过。

——如果张遇见就这么只身犯险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就……

记忆的深处，某道瞬息无影的光，从僻静的底面后方闪过。

双眼中，倏尔布满了血泊，剧烈地泛动过视线。

那里有尸体，有坍塌的废墟，还有……

“不行。我也要去支援。”

紧闭的双唇中，吐露出坚决而不容抗拒的话语。

“马克，你想干什么——”

“你们记得开炮，掩护我！我去接应张遇见。咱们不能让他一个人。”

还没等到蓝胖子的回应，他就立刻打了一个手势。对话在此截止。

 

从紧闭的厢门中，他冲撞了出去。

在炮火喧天的火力交错下，视线被飞散的灰雾与火光蒙蔽，却追逐着炽热中那一束微明的荧蓝光点。他的脚下踏过碎砾堆积过的泥土，手中的枪，已经在不受控制的情形下，向前方的锚点射击。

身后的炮火一阵接一阵扑来，像是一层坚硬的盾，为他带来无限的被保护感。

也正因此，他敢于独身向着最深入地险境越去。

“马克，听得到么——”

“我可以。”左手下意识捏了捏耳边挂着的微型通讯器。

“你能看到张遇见的位置么？”

“我不能。”

站在火光里，他向前面的敌方基地眺望。除了爆炸和金属的撕裂，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他深入得太靠内部了！”蓝胖子在耳麦的另一边大喊，“现在有一个环形的磁场干扰系统屏蔽了我们的通讯信号。在集装车里听不到……”

接着是一串尖锐刺耳的电流，盖过了指挥那急迫慌张的声喊。

但是，从侧面的方向，火色蔓延的天际之端，一阵乌压压的黑点已经陡然降下。是后备部队发起的围攻。马克的唇角却漫起一丝笑容，他就知道，只要皮皮限和小沐木顺利铺近，没有被发现，再加上张遇见的突围，那么任务的胜利不过是近在眼前。

脚踩着阵阵掀起的热浪，似乎执行者的那身厚重制服，也即将熔于这扑面的炽热之中。

他越过一道低矮的金属丘陵，能看见半面塌陷下去的那方漆黑基地。在夜色的铺陈之下，已成为一簇燃起的火场。

他向着明灭的深处迈进。

突然间，另一支骤起的疾风，成为了视野间竖立的崭新的阻挡。

荧蓝色的光点。漫天满目，恍若无数道流星，就在自己的面前飞驰而过。它们环绕着战火纷飞的中场，向塌陷下的那处，易守难攻的基地位置，沿一簇星轨的朝向，扑簌而去。

而一切的开端，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在烈焰的冲袭之下，马克用阻燃防护服掩盖下的双手，抹了一把沾满灰烬的玻面盔。

这才看见——

不远处的火光所掩埋的制高点，瓦砾之上受损废墟的顶端，正站着一个人。

蓝绿色的肩衬，在红与黑的交织之下，正如星簇般闪亮。

他的双臂向上抬起，紧紧握着那杆黑色的辨不出形态的机枪。那杆枪看上去，似乎比马克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又向外延展出许多，还拥有了一支形似炮筒的枪杆。从枪支的顶端，散射出的激光炮弹，漫天飞舞着，坠击下去。

每一颗激光弹，几乎都能准确地落进要塞位置处。

身后，依旧是集装车部署武装而发出的炮火轰鸣。两方对峙。

而面前，却是那唯一一名的执行者，以一己之力，突入整片辨不清视野的火场。他的枪械，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更像是某种新型的炮火构架。连同他本人一起，也似乎化作了某种全自动的机械战斗炮台。只一心管顾着战斗，别无其他。

那双荧蓝色的双眸里，没有神情。

 

等他一面抵挡四处散射的炮弹，一面冲上废墟高地时，才看到脚下的基地，已经近半被损毁的金属掩埋。

他身旁的那个人，却是依旧冷静地站在那里，对目标地点一刻不停地发射。

战局的改变，似乎完全没有打乱他的心思。失去了统一通讯器接收的指挥信息，眼下的他，也只能通过单枪独斗的方式，为他们争取一丝喘息的时机。

可是，他难道没有看见么？

……看见烈火的尽头已是全军覆没。

“张遇见……遇见哥。”马克试探着，呼喊他的名字。

但在那漫无边际的枪林弹雨中，在双方以火力支撑起的对立屏障下，似乎任何一簇细小的声音，都只会被湮没在焦黑浓烟与熔烈下的炽热里。

尽管，其中的一方，已经越来越小。

“好了，结束了。”他又说，轻轻地喘息着，“我是来帮蓝胖子传达命令的。你不用介入太深了，对方基地摧毁，我们已经达成目的了。是时候回撤了。”

顺带拍了拍张遇见的肩膀。

“嗯……”

那双荧蓝色的眼睛，微不可见地眨了眨。

“你看，马克，这里。”他指了指脚下近乎熔化的废墟面。那里，清晰可见一整片塌陷的基地。而他们所踩着的地方，仔细探去，炭土和瓦砾下，是被烧灼到焦黑，却依旧能辨清圆弧纹路的隔离金属板。

“是这些隔离金属，把周围的信号搜索全部干扰了。”

“他们把基地建在地面凹陷的地方了……周围的废墟不过是掩护，下面应该，还埋着其他的阻断干扰型设备吧。”

“嗯。”

“我们……回去吧。”

“好。”

张遇见侧过身。他的额沿前散乱的发梢，略略高过马克的头顶。

马克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看到那双荧蓝色的眼，正从一目虚无的扩散状态中，逐渐，凝视向近处。最终，重新回束到他的眼底。

再度具备了人的色彩。

他拉起马克的手。

“你没事吧？”语气间不自然地，稍稍染上一丝紧张的气氛，“从外面突击进来，有受伤么？”

似乎他的确不太会关心人。

“我没事……遇见哥，你……你看看你的胳膊。”

马克突然怔愣了一瞬。紧接着，他倒吸一口凉气。

——在张遇见抬起的右侧臂膀前，从肩袖的位置向下，不知何时染上了一道黑红色的，洇着血的鲜亮的血痕。

 

“也太不当心了。”

基地里，呵呵哒正用他那标志性的、温和却又隐藏一丝责备的目光，注视着张遇见。

细碎的风环扫而去。亮着暖色灯的医疗室内，马克和蓝胖子盯着张遇见的伤势，眼神同样衬着凝重的色彩。

“就算是在战场上执行独立任务，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啊。”

说着，就痛心疾首地按起探照灯，对那只被紧固在诊疗躺椅侧边的胳膊进行区域性扫描检测。

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右臂的内部结构。看上去伤势并不明显。

“怎么样了？”马克说着，也看了一眼屏幕点亮的位置。

虽然他并不是有过临床经验的专业医疗防护，不过在枪林弹雨间穿梭，也算是度过了好几年了。打眼一看便知道是激光扫射击穿了肌肉，放在当前的医疗水平之下，愈合并不难。

“绑上自愈环，大概二十四小时之后就会好。不过是你的话……可能八小时就够了。”

说完这话，马克和蓝胖子才大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反正不是毒素导流弹。”

“那也不行。现在新式武器很多，出任务如果不是确认好全面防护和掩护，还是别贸然独自行动……”

呵呵哒又开始忍不住唠叨起来。

这些年轻的队员们，总是要任务完成率不要命的。

张遇见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的防护面罩还未摘下，一回到基地就被这些仓皇紧张的队员们推进了医疗室里。他们吵吵嚷嚷地让呵呵哒为他治疗。

右臂被锁上了自愈推进环，加速细胞愈合的修复光线在皮肤上不断扫过，引起的些微刺激却不足以让他的眉梢颤动哪怕一下。他的视线依旧低垂着，眉目间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感，微微透着冷清的色彩。

“他的体质很好。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很特别。”

处理好了伤口，黑发青年微微颔首，向呵博士轻声道谢。而博士却用学术性的目光打量着青年，语气严肃但和缓地对蓝胖子说：

“他的身体恢复力比常人要强上许多，而且身体的各项机能……也超乎寻常。”

博士忽然缄默了一秒。

“但无论如何。”他的视线扫向黑发青年，紫黑色的眼眸中涌上一丝复杂的沉思，“你得学会珍视自己的身体才对。”

蓝胖子客气稳重地笑，跟呵呵哒呼应着寒暄了两句，大致表达了谢意。

黑发的青年也跟着致意。

马克却怔愣了片刻。

呵博士很少有这么严肃待人的时刻。

他不知道张遇见是否能把这些话听得进去。只是等张遇见被送回房间里休养几天，整支队伍也开始重新收理那些有关本次任务的资料后，似乎一切都开始重归于风平浪静。

 

走过舒适的客厅，墙壁上的暖光被凿进缝隙里。

张遇见开始习惯性地收好东西。

在这所被赤粉点缀过的、明亮的基地里，不适应的东西总比令他适应得多。解决了这次问题，过段时间他或许就要被重新派遣回去。但他对此始终缄默不言。

马克和伍六七所刻意营造出的嘈杂在离他远去，不再把他当作一个生疏的外来客。他不知道这算是某种融入，还是被变相忽视了。有时，他们也会跟其他人提起他。或者说，自那次任务过后，这所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开始重新认识他。

他听到很多话。骤然之间出现的，在耳边不经意间晃过的，在细碎的空气里沙沙作响的。

也许他们会以为他没留意到。毕竟，从记事的时候起，他就总是出没于湿暗的角落里，踏过枪林弹雨，习惯了遮掩自己。

但那些话语，他从来都听得见。

只是不曾在意，未有所感而已。

“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杆武器……”

“那可不？他一个人就能比得上Gr的一座炮台！也太厉害了！”

“我想是我们的炮台该更新了吧——”

“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怕诶。你们发现没有，他基本上，从来都不主动说话。”

走回居住区时，声音突然消减而去。他愕然地仰头，看见蓝胖子，马克克，小沐木和F君正围在客厅的那张金属玻璃茶几前。

他们都一致地转向头，望着他。似乎也是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套着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蓝绿色执行者制服，他稍一侧身，走进淋浴间里。

右臂上的伤已经痊愈了。浴室里的暖光不间断地泼洒，却毫无温度。

水声伴随着空气里躁动的升温分子，可又恍若万籁俱寂。在他冲上高台、举起机关枪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可能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是有些跟他差不多大的青年。看向他的眼睛里，颜色不太一样吧。

也许是其中的某个人，拉住了他的手。

但……

荧蓝色的双瞳间，闪过一道弧光。

对他们来说，他又算是什么？

 

冲洗完毕。从洗漱架上叠好的暖白色浴袍中，随意抽出一条披上，用毛巾草草擦过头发就走了出来。

黑色的发梢滴着水，依旧湿漉漉的。

迎面遇上在沙发前半躺着的蓝胖子，听到响声转头望他。四目相对，静默了半晌过后，他忽然讶异地出声。

“你没吹头发？”

“我……”

“噢，吹风机在浴室洗漱台左边，那儿的钢架子第二层上。”

张遇见重新走了回去。他按照蓝胖子的指示，几乎是凭着执行者的接收信息能力，精准无误地找到了一个漆着银粉色的枪筒状电磁装置。握柄贴在手上时有些凉。

他盯着那玩意儿一会儿，拿起，反复查看。

尝试按了一下按钮，从枪筒的顶端有一阵热风吹出。

……有些不知所措地走了回去。

蓝胖子听到浴室间里有风的响动，又听见脚步声，以为他已经吹好了头发。可抬起头时，看到的却仍是那只被温水黏了一整层的脑袋。还有顺着发梢流淌而下的水，在金属地板上滴出一小圈光滑的水渍。

“你，不会用吹风机吗？”

幽蓝色的眼睛穿过发梢，惶然无措地望着他。

蓝胖子扫过一眼。对视一秒后，他一挥手，有些无奈地朝着里屋大喊。

“马克，快来帮帮他——”

“诶，来了！”

一阵风随着室内响起的喊声，旋而飞出。

于是在懵懵懂懂中，他被推上淋浴间外围的椅架，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竟然是一副乖巧任人摆弄的模样。

棕发男孩的手指细细穿过那些凌乱的发梢，吹风筒里流出的热风被稳稳地掌控着，由内到外渐次灌入发间之中。接着，落在指尖的发丝染上了温度，又很适宜地柔软，像一层小动物的绒毛。

马克细细地为他打理起发型。吹风机些微的响动之下，少不了青年人的唠叨。

“遇见哥，你怎么连吹风机都不会用啊……”

“我没用过。”

迟疑了片刻，张遇见很坦诚地回答。

“没事儿。那我教你呗遇见哥！”

举着吹风机，马克把他的发丝掀起得更散更高。

“或者，以后每次你洗完澡，我都帮你吹头发也行。”

鬼使神差之下，他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奇妙的是，张遇见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声做答。

 

等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黑发重新打理好了，又用固型梳理成一个干脆利落且不失温柔的发型，马克开始满意地看着镜中映照出的自己的作品。

荧蓝的眼瞳，搭配上这样一张寡言沉默的脸，竟有几分少年初成的意味了。

反而不像个原本他们以为的战斗机器。

“那个，遇见哥……刚刚我们在外面讨论你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别放在心上呀。我们、我们几个没那个意思。他们、他们只是好奇——”

“……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

马克像是大松了一口气一般。他又拍拍遇见的肩，笑得灿烂，一时间不知道是在夸对方还是在夸自己的好手艺。

“你看，现在这样子，多帅啊。换个新发型，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你……”

张遇见稍稍怔了一秒。他望向镜子对面的自己，打量了一番。尽管说自己并没有看出多少区别。

“——谢谢。”

他最终还是客气地报以一点微微的笑。

马克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仔细研究镜面里的那人影，似乎依旧忙于审视自己的造型作品。

他侧过头，蓦然有些恍惚。

许是橙黄色的光照射在这里，铺得太暖。

又或许，是他太久没感受到这样鲜明的、被关心照耀过的、来自于真正的人的气息。

——尽管他从不曾属于这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