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锦繁歌

【DOU5_UpXi 上戏0712生贺/戏咖向】上戏玩偶

从生日前就开始准备,肝了太久的生贺

今年总算没有咕咕了(虽然是其他题材)

主题是ALo队友玩偶相关,上戏变成D5求生者玩偶的故事(设定背景详情参见队友玩偶,不过不重要),加一点点点魔王派对设定的混搭

欢乐轻松治愈向,有MRC队友出没,内容略长

感谢 @Schwindel. 


寄语:很开心能见证到一个人的成长。新的一年,祝他24岁生日快乐。



      上戏玩偶

  By:若锦繁歌

  Theme Song:致你 - yihuik苡慧

  「Summary:上戏因心脏不适而昏迷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D5求生者玩偶(ALo队友玩偶)的模样。」

  

  也许是赛场上的激烈对抗,也许是许久熬夜未能安眠而导致的长期积劳成疾。总之,当上戏的最后一丝意识即将消散时,他正双腿乏力,高高的身躯整个向后仰去。

  接着是一声重响与一片黑暗。

  “上戏——!你没事吧?”

  “戏总怎么了?”

  “不知道啊……”

  耳畔浮起的是一阵又一阵嘈杂。

  

  有人从身后似乎扶起了他,在他差点彻底跌落在地的时候。

  但残留的意识依旧像是溺入水中般挣扎。拼命上浮、竭力地想支撑起自己早已软绵绵到无法自由控制的身体。下一刻,他感觉到四肢似乎轻盈了许多,没那么沉重了,而耳畔伴随的轰鸣似乎也逐渐消止下去。

  再睁眼的时候,恍惚之间,面前是一副陌生而熟悉的景象。

  说陌生,是因为他花费了接近半分钟去恢复思维,通过周遭的陈设而猜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说熟悉,则是因为他随后开始意识到,这是他来过的某个房间。

  ——MRC战队,怪咖和小迪合住的房间。

  之所以能看出来这点,还是因为对面的白色支架上,摆着一张硕大的老怪咖艺术照。黑色的头发被潇洒撇到一边,露出一个神情深邃棱角分明的侧脸。

  艺术照的正前方铺着好几样护肤品,侧面甚至摆着他在IVL游历闯荡迄今拿到的所有证书荣誉。一看就是很明显的老怪咖风格的床铺。

  在床的另外一边是小迪整洁干净的休息区,一看就是他喜欢的简约风格。

  上戏回想了一下,上次来MRC俱乐部时顺带进卧室做了个客。那时候他和老怪咖的关系还没有进展到如此尴尬的地步。现在怪咖所在的半边又换了许多新物件(甚至加上了从张遇见处机缘巧合下换来的手机支架),小迪的铺位却是一如既往地干净,丝毫不变。

  试图扭动脖子再向周围张望,却发现完全无法动弹。除了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完全无法被覆盖到。

  上戏惊了一跳。他才察觉到这轻盈的身体,完全不像是自己以往的那副高瘦灵活的躯干。再垂下视线,逐渐发现了一个更为惊恐的事实——

  连在脖颈下的,是一套深蓝色的佣兵披风。

  而他的身体,此时正被套在这窄小的披风之下,变成了玩偶。

  

  上戏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尝试接受这个事实。

  最终无果。

  他只得承认自己似乎确实变成了一个玩偶。沿着左侧落地窗外望去,洒进的光线将玻璃面铺成半隐未隐的镜。一片昏暗中他看到自己有些滑稽的Q版圆滚滚脑袋和小小的布面身体——果不其然,是当年ALo深渊三参赛时,赛事主办方送给怪咖队长的那一套纪念礼中的一只。根据D5角色定做的队友玩偶。

  这只是属于自己的玩偶。

  浅紫色的头发搭配绛紫色纽扣眼。有些呆板的撇嘴表情看上去略微严肃甚至丧气,但放在玩偶身上却颇有一种可爱之感。上戏知道其他的很多ALo玩偶都被分散开来,逐一送到了队友们的手上,就连怪咖自己的那只也是。但自己的这只却是被怪咖珍藏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竟然一直被搁在床头的位置上。

  明明他上次来的时候压根没看到这只玩偶。

  也许是那时被怪咖收起来了。上戏这样想着,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还把玩偶放在床头,怪不好意思的。但上戏没觉得怎样,他也算半个玩偶爱好者。啵啵也是,床上同样摊着不少收集品。正当他这样想着时,房间里的灯忽然亮起了。

  

  进来的是怪咖。

  说时迟那时快,刺眼的灯光一瞬间就晃到了上戏还尚未适应的纽扣眼。接着就是老怪咖那匆匆忙忙的身影,霎时间几乎糊住了整束悬挂灯光,引得上戏所在的位置里闪过影影绰绰。

  “哎哟,可算回来了。”接踵而至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脱口而出,“出门吃饭一次,路上坐车都得两个小时……累死我了。”

  说着就把身上磨得有些皱巴巴的MRC队服外套,一股脑地掀开脱下,直接甩到床前。

  好巧不巧,恰好就把戏子哥的“脑袋”和“身体”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上戏无语。一边腹诽着老怪咖为什么不好好把衣服挂起来,反而乱丢乱放,导致自己视野里霎时一片黑暗……但另一方面,突然间又想起自己经常被丢到找不见的外套,间接导致不得不借一花的外套凑合,瞬间也不知道该吐槽怪咖什么了。

  总结下来,反正两人大抵一个德行。就谁也不好意思说谁。

  

  老怪咖还是要更注重整洁一些的。尤其是在外,知道自己高大帅气,就很注意维持自己的形象。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伸展伸展身体,勉强褪去一身的疲惫。他就把外套从上戏的脑袋上揭下来,重新拎起挂到衣柜里去了。

  回过头,看到光照下一头麻花紫短发明晃晃发亮的上戏玩偶,不由自主露出一个轻松灿烂的笑容。

  “哟,上戏,你还在这里啊。刚刚不小心,把你给遮住了。”

  上戏又被吓了一大跳。说实在的,任谁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经历了他这一遭,恐怕都会怀疑人生受不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处似乎在砰砰跳动。可分明那里是没有也不应有一颗心脏的,毕竟他现在是在布面娃娃的身体里。

  难道怪咖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是他目前最首要担忧的问题。

  

  倒不是怕怪咖一口气戳穿他不是玩偶,而是“一只真的上戏”的事实。

  相反,对于事实如何他不介意,只是心底隐隐有些尴尬,害怕在怪咖的面前丢了人,被他把这件事拿出去到处耻笑。

  堂堂DOU5指挥位上戏,在比赛备战间里突然晕倒?接着就变成了一只动也不会动、说话也说不出口的玩偶?这也太给自己……啊不是整个战队,丢人了。

  但很快地,他发现怪咖并不是知道了什么隐藏中的秘密或是真相。而是把他当作一只确实的玩偶,跟“作为玩偶的他”交流而已。

  “上戏啊。”只见老怪咖抱起玩偶,笑意盈盈(甚至看上去显得有些不怀好意),还为他抖落了一下深蓝披风上的灰尘。接着,把他重新稳稳当当地放回到床头前的位置。“哎,你还愿意待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要知道,我跟你的原主人……啊就是你的原型人物。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他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上戏看着他若有所思后眉头突然舒展了一些,神情中却依旧有些萎靡不振。看上去大抵是想起了以往受过的伤害。

  似乎意识到关于玩偶的定义并不重要。怪咖接着说了下去:“我之前呢,跟他又吵了一架。现在都好几个月不联系了……”

  听怪咖说到这里时,上戏不自觉地抬了抬眼。纽扣眼的视觉依旧清晰,让他能看到老怪咖那张失落到神情鲜明的脸。他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在此时显得比较合适。是有些尴尬如偷听了秘密的小孩,还是光明正大地接收着来自故友的倾诉。他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唉,好可惜啊。都做了那么久的朋友,结果就、就因为一把双排……”

  说着,一把抓过玩偶,放在膝间。又揉了揉脸。

  “算了算了,不想他了。反正在我看来,他还不如你呢。至少你还愿意一直陪着我这个……没什么用处也没什么威望的,老队长。他啊,早就往前走到看不见啦。”

  怪咖抱起玩偶,举到和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他的表情显而易见的有些难过。

  上戏抿了抿唇,好像是这一刻才突然发现这件事:他最看不得老怪咖难过。

  瞧见昔日的前双排兼前队长耷拉着眼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忽然很想安慰几句,至少,稍微地伸手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是自己的错才是。可惜,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作为一只玩偶,唯能做的,就是安静地被他捧着,陪伴在这里。

  不过,要怎么变回去呢?

  这是上戏面临的第二个问题。

  

  怪咖和“上戏”说了会儿话,内容大抵是抱怨了一会儿最近的排位和比赛状态不佳。接着,就去护肤和洗漱了。

  上戏看着眼前的大男孩跑得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在床前安定。此时小迪也恰好刚回来,怪咖和他相顾片刻,简单地寒暄了一下,接着却是无言。

  轮到小迪去洗漱。怪咖把上戏玩偶又安静地重新放回床前。

  “好啦,早点睡吧。”他轻轻拍了拍玩偶的脑袋,“明天早点起。戏总,我还指望着排位的时候你保佑我上分呢。你说,我接下来还能不能排到你啊。也没顾上看你现在排名多少了,应该有榜金拿吧?”

  上戏寻思,自己这赛季排名基本稳定在前十五,捞到榜金大约没什么问题。

  但他忽视了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一具玩偶。真正的上戏还不知道在哪儿躺着呢。现在他连路都走不了,双手也举不起来,更遑论拿起手机操作如行云流水般地打排位了。实在悲惨。榜金?估计在几天的鸽子后,肯定是没了。

  

  上戏作为玩偶在怪咖的床头,安稳地睡了一觉。

  怪咖和小迪睡觉都相对老实。偶尔能听到些轻微的鼾声,但比音量程度那可是完全比不过啵啵接二连三的呼噜。平日里早就习惯了啵啵的“夜间噪音骚扰”,潜意识能屏蔽打扰的他,如今换到一个稍微安静的氛围里,更是极大增强了睡眠质量。

  于是上戏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一睁眼,就到了天亮的时候。

  扫了眼床边的闹钟。此时排位时间早已过去了半小时,MRC的基地里也变得吵吵嚷嚷,格外热闹。

  他看着老怪咖突然从房间外里冲进来。紧接着小迪跟在他后面,高声输出机关枪,一边整理自己的包,一边还不忘指挥其余队员迅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原来是MRC要去场馆打比赛了。今天下午第二场就是他们的比赛,必须得及时出发了。

  上戏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这点。他悄悄环顾了一下被阳光铺满的卧房。说实在的,想到自己即将可能在这里被迫孤独地待一整个下午,他就难以避免地感到一丝烦躁。

  但也没办法啊。他叹了口气,自己现在是玩偶。要想移动,恐怕只能取决于这玩偶的主人——老怪咖,的行动方针。

  短短的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就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玩偶的身份。只等着什么时候东玄或是其他队员发现这件事情的诡异,从而把真正的他解救出来。

  在此之前,什么也做不了的玩偶,只能等着啦。

  唯一的梦想,就是今天下午能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场馆看场比赛。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还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MRC众人的匆匆忙忙状态下的上戏玩偶,忙不迭企盼着今天下午不至于无聊时,竟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龙卷风将他掀起。

  他的身体,此时在转瞬之间,已然被刮到了半空中。接着,又重重地跌落下去。

  跌落进一片黑暗里。

  ——发生了什么事?上戏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却发现此时的眼前是真的一片漆黑。他感到自己的头似乎比脚底接近地面更紧,重力的自然推阻反而令他感到晕晕眩眩。

  他努力地仰头张望着。视线适应了黑暗,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和一堆其他的杂物,譬如充电宝、数据线、还有一整张黑色的布面等等,堆叠到了不知什么奇怪的地方。接着,他能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仿佛整只玩偶的身体都在不平衡中迅速上升。

  上戏尽可能稳住躯体。好在这狭窄空间里叠放的东西委实有些太多,不需要做什么他就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产生强烈而令人不适的晃动。

  他听到离这空间很近的地方,传来鲜明的熟悉声音。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啊。就等你们了,赶紧出发!”怪咖说,接着上戏所在的位置又开始以平行方向来回移动。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塞进了老怪咖的背包里。

  这下子,他真的要被带到赛事场馆去了。

  

  不知道是该感慨愿望成真,还是该叹息自己当下悲惨的处境。上戏一时间产生了极具难言之隐的感受。

  他委委屈屈地把布偶脆弱轻盈的身体蜷缩在背包的一角,任由自己被那块黑色的疑似MRC队服的布料包裹,一路上颠倒着身体摇摇晃晃。

  经历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路程,上戏也晕晕乎乎,乏味到几乎要睡着了。只等他醒来,再去张望时,就发现背包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多了一丝光亮。

  耳畔是接踵而至的嘈杂声。赛事场馆里一派热闹。上戏的头依旧是倒着的,但适应了背包里的环境,他开始凭借自己通过游戏指挥练习而成的、一贯清晰敏锐的头脑,判断起此时此地背包的主人所处的具体位置。

  似乎是在备战间的走廊上。怪咖等着上一场的人离开休息室,在过道里就打开背包,开始从其中掏衣服出来——因为上戏立刻感觉到包裹着自己身体的队服布料被迅速抽出,周身甚至涌起一丝凉飕飕的寒。

  接着,他连整个身子也翻滚起来,就这么跟着队服被带出背包,掉在了地上。

  “哎呀。”身旁一个轻快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很熟悉,似乎是自己的队友皖皖,“这是谁的娃娃啊,掉在地上了。”

  上戏面贴地,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从地板上捞起。这才看清了捡起它的人确实是皖皖——场馆太冷了,怪咖还在另外一边急匆匆地套他的队服外套呢。

  被昔日的队友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地上捡起”,上戏心中的感受多少有些奇怪。看着皖皖在面前出现的庞大的脸,仿佛一个巨人般饶有兴味地打量自己。这种现实与幻觉错愕的感受更交织着他的神经。

  这要是起了什么冲突,一般的人类分分钟就能把自己碾碎。

  上戏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不由得低调起来。

  “咖哥这是你的吗?”

  见到身旁离玩偶不远的青年,皖皖好奇地发问道。

  “哎呀,是我的!怎么掉到地上去了……”怪咖接过上戏玩偶,很珍惜地抓回手上,甚至帮他拍了拍不小心沾上的尘土。接着,向皖皖道谢:“谢谢啊!要不是你,我可能还不知道它掉了。”

  “没事。我也是打完了比赛,正好路过。”皖皖会心一笑,“咖哥的娃娃真可爱呢。是棉花娃娃吗?”

  “棉花娃娃?”怪咖纳罕地反问。想必他并不知道棉花娃娃具体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他摸了摸脑袋,一时兴起,倒是向皖皖介绍起了这只玩偶的具体来历。“这个是第五人格的娃娃。当时深渊三的时候,我们ALo不是去线下打比赛嘛。结果很多队友因为疫情都没有来。

  “官方赛事组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太可怜了……于是就给我们ALo每人制作了一个玩偶,摆在座位上,当装饰了。”

  “哦哦,这样子呀。赛事组真有心呢。”皖皖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她的视线再次投向咖哥手里的那只紫色玩偶,这次看向他的神色,果不其然染上了几分无来由的深意。

  她笑了笑,接着热络地和咖哥搭话道:“其实我也特别喜欢这样的娃娃!我玩的那种叫棉花娃娃,可以换衣服和不同装饰的。我看你这个好像也可以换衣服啊……他穿着佣兵的衣服是不是?”

  “对呀。本来穿的是调香师,结果那件被我换给梦魇了。”

  “哎呀,这件衣服肯定穿很久了。你看都旧了。”上戏眼睁睁看着皖皖的手在他的身上轻轻戳来戳去,对他的着装指指点点,“娃娃还是要多换点儿不同的衣服,看着才有新鲜感。咖哥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几件新衣服啊!都是我自己给娃娃买的,还没有穿过。”

  “可以啊!”咖哥不疑有他,很高兴地应答下来。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思忖着说:“但是这样有点儿挺不好意思的啊……毕竟是你买给自己的娃娃的。”

  “没事啊。反正我也,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玩偶的职业选手。我们算是同好啦,分享一下应该的。”皖皖很努力地为自己找补起来。这积极的态度令上戏感到一丝微弱的不妙——要知道战队训练赛她都没这么积极。上戏扫眼看去,不知为何,多少觉得皖皖的眼神和态度有那么一丝奇怪。

  “不过咖哥……我的娃娃都是女孩子,衣服全是小裙子,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害怕怪咖婉拒,她甚至两眼放光地补充了一句:

  “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多拿点儿!你可以给他换着穿。娃娃都是要换衣服穿才好玩的。”

  

  很好。很好。

  我就知道这其中有诈。

  上戏默默无言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分明置身局中,却不得不假扮冷眼的旁观者,竭力忽视自己即将被安排上“几套小裙子”的悲惨事实。

  他此刻,万分盼望怪咖的智商能瞬间提升几个level——至少要记得他还是个男的啊!给男……玩偶穿小裙子,这真的合适么?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从变成玩偶的那一天起,上戏就逐渐知道了,“认命”这两个字的含金量所在。

  他只能静静等待怪咖作出的选择。

  “小裙子,小裙子呀……呃。”怪咖想了想,似乎感觉拒绝这好意有些尴尬。于是他说:“小裙子,也挺好的。那你随便拿点吧,拿一两件就行。”末了还补充上一句:“谢谢啦!”

  上戏崩溃。也许怪咖在陪伴这玩偶这么长的时间里,早就忘记他还是有性别的了。

  怪咖和皖皖又寒暄两句之后,急匆匆地走进了刚刚被清空的战队备战间。他放下包裹,把玩偶倒是随手丢在一旁的电竞椅上,就在教练杨sir的吆喝下收拾着准备上场。

  但上戏此时对他的粗心大意反而感到十分满意。这次他终于不用忍受倒立的姿态了,还落得一个观赛视角超级好的座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大屏幕上转播的比赛。

  这一场是MRC对战Reborn,对面也是刚转人不久的,他们的老队员——逃行。上戏心说,世界真奇妙。不知道逃行若是知道他们的前队友上戏,今天竟然是以一个玩偶的姿态,出现在赛场前观赛的……那么内心又会作何感想。

  他在一片吵嚷中算是顺利地看完了整场比赛。不出所料,获胜方是MRC。比分2:1。

  于是备战间里呼喊声至始至终都没有减小过。上戏听着一波又一波的队员离去又归来,伴随着热络的拥抱和拍肩欢迎。以及比赛场次进行到白热化时,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息凝神,在心里默默为己方队员加油——并在局势顺畅时悄悄地松一口气。

  上戏快被他们的气氛所感染。他想到了DOU5,想到了自己在战队里时那副默不作声的做派。备战间里几乎总是沉默,从来不像其他战队这样热烈而喧闹。

  他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错。是自己,还是其他人,亦或是所有的人。

  

  他的耳膜都接近被震破——这时他才想起来此刻的自己没有耳膜。

  直到最后一场顺利结束,负责邀请选手赛后采访的工作人员也挤进备战间里,在一群欢呼雀跃的少年人间高声吆喝。这次被抓去采访的选手是小迪和星河。怪咖不能说是成功“逃过一劫”,但的确收拾起了东西,一边收拾还一边念叨着这次赛场上自己的大放异彩。

  上戏在备战间里见证了他的操作。如果他能说话,也许会勉为其难地夸夸他。或者,注以一份期许的目光。但他只是被怪咖迅速塞回了背包里,连看也没来得及看一眼。

  也难怪。在怪咖的眼里他只是玩偶。

  接着他被带到了热热闹闹的海底捞庆祝。火锅汤底煮沸后的香气,顺着背包拉链缝隙飘了进来,馋得上戏真想跳出去,大快朵颐一番。他这次总算是难得在背包里被摆正,不至于感到身体平衡上的艰难痛苦,却因为无法进食而一时惆怅。

  

  真不知道,身为玩偶的日子还要过去多久。

  但时间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上戏开始见证另一个视角里的怪咖,另一个视角里的MRC——跟自己最初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原来MRC除了热烈和欢快的节奏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原来那群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有时也会旁若无人般大吵一架,或者就一场训练赛、一个战略技术上的问题争执不休。上戏躺在卧室里,几乎也能远远地听见那些声音。他本想早眠的,但俱乐部里尚未休息的夜不容许他休眠。

  接着怪咖就气冲冲地闯进来。上戏看到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黑色的卷发也被揉乱,高高地翘起来。上戏就知道,他刚刚和小迪吵了一架,又心情不好了。

  怪咖重重地坐在床上,横着躺下,几乎是把他那副高大的骨架摔进了柔软的床垫里。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黯淡的月色,他在上戏猝不及防之时,抓起了床头上躺着的那只玩偶,高高地举起了。

  上戏低下头。他看见树影湮没下青年那张写满了复杂情绪而颓唐的脸。

  “上戏,上戏呀。”怪咖注视着他,在口中喃喃地念着,“……是不是你们都嫌弃我技术不好?是我拖累了你们,害你们上分上不了比赛也打不好……带着我就是个累赘,是不是?”

  上戏沉默了。

  “小迪说得对。打得不好又不思进取,我就是个拖累。他说得没错,他不想让我再拖累他了,这有什么错呢?呵呵。呵呵。”

  斑驳的树影随风而去。扫过他阴霾密布的漆黑眼底。

  “都是我的错。”

  上戏听着他沮丧的语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段时间里,MRC的成绩起伏不定。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队内训练赛上,已经爆发了不止一次的争执。

  尤其是人队。新成员的加入和老成员的不断磨合适应,彼此的意见相左,已经令所有人的周遭几乎都埋上了一层冷凝后的雾霜。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想要自暴自弃,似乎都是可理解的。

  上戏思忖着。他该如何安慰到怪咖,他该如何帮到他们……如果放在以往,或许,或许这个时候他还可以给他发一条消息。问问他,是不是可以一起谈谈心,或者出去吃一顿夜宵。可以开导开导他。就他们两个人。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认清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他那双绛紫色的纽扣眼睛,似乎也随着深重的光驳夜影而起伏不定。

  “怎么啦,上戏?”

  恍惚之中的下一个瞬间里,那绒布做成的身体,突然深陷于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

  他被怪咖抱在胸膛处的位置。面颊被迫贴着对方跳动的心脏,既尴尬又紧张。灼热的广州秋夜里埋藏着丝丝蝉鸣,昏暗的卧室里沉静无风。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分刻被无限拉长,随着空中漂浮的热气肆意滋长。

  上戏几乎快要听到自己的心跳——怪咖和自己的心跳,如今被混淆在了一起。

  而怪咖,像是察觉到哪般异常,没头没尾地叹息着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你放心,我不会介意……不会嫌弃你之前吼过我、一声不吭退麦的。而且挨你的骂,比挨小迪骂好多了。我也想见你,但是你生病了啊,我见不到你……”

  嗯,但这样也好……上戏也有头没尾地感慨。他安静地趴在怪咖胸前,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玩偶,似乎自己也能起到独特的作用——他不必跟他起什么冲突,不必在话不投机的时候寥落地散开,不必在吵架后的第二天尴尬地躲着他,不必避开他的粉丝……而是,只需要安静地待着,一声不发。

  好像只是这样待着,也能够安抚到对方的情绪。

  “好啦,不沮丧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怪咖忽然坐起身来。他把上戏玩偶放在一旁,重新定了定神,眼神灼热,像是打起了精神一样。“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得站起来啊。得继续努力训练,不然我们战队接下来怎么办?好啦,我现在就去……跟他们道歉,把这件事重新解释清楚,以后再也不吵架了。”

  上戏宽慰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布面玩偶的表情所限,此时他其实已经在唇角拢起了一个笑容。

  那快去吧,祝你们MRC下一场取得好成绩。

  ——他这样默默祝福着。

  

  怪咖这次去比赛,没有带上上戏。

  回来后,他即刻从背包里掏出好几个塞得扁平的透明塑料袋,一进俱乐部就直冲向卧室里。

  原来是皖皖为他“精心准备”的几套玩偶小裙子,今天已经被送到了怪咖的手上。

  上戏无奈地看着怪咖和小迪在一旁精心挑选起即将给他换上的衣服。经过了几轮比赛的磨合,新MRC的配合与日俱进,小迪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上戏看着两位室友的关系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起来,心情自然也随之雀跃。

  “我觉得这件白色的不错,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这件最好看。”

  “那就这件了。”

  两个人从几套颜色各异的礼服裙子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这么一身雪白的薄纱短裙。薄如蝉翼的裙摆配上镶金缀饰,看上去既华丽雅致又不失俏皮。

  上戏其实也觉得这件衣服相当好看——前提如果不是要穿在自己身上的话。

  怪咖撕开包装,手忙脚乱地拆出那些细碎的配件。他把上戏穿了太久的夜蓝色佣兵披风拆下,丢在一旁,接着开始研究这些裙摆和内搭外披来。

  经过好一阵折腾加上小迪的细心指点,并且迎着无人能留意到的上戏尴尬的目光,怪咖总算把裙子套在了这只倒霉的“上戏玩偶”身上。上戏顶着一套纱裙,头上甚至戴着金色流苏发饰,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痛恨成为一只玩偶的生活。

  哼,简直是……任人摆布。

  等我变回人形……等我变回人形,就——

  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他们。但上戏知道,这肯定不是坑他们一顿饭或者比赛的时候把小程遛五台就能解决的问题。

  得敲他们一笔大的。

  

  不过夜幕初临,上戏又很快忘了这件事。

  ——毕竟衣服是穿在身上的。只要他不垂低视线,平时也看不到,就可以装不存在。

  晚间结束了每日的例行训练,小程忽然主动提出要看恐怖片。

  怪咖不想响应,其他的队友们也是兴致缺缺。只有小迪一个人似乎兴致盎然,但却怕自己被吓着。于是果断拉上怪咖、小程和哼哼啊,一起坐在一楼训练厅的某台大屏电脑前(由小程提供)。

  上戏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的商议过程。怪咖很明显并不想去——也许是出于深夜怕鬼的心理,他选择抱上自己刚换好衣服的上戏玩偶。于是上戏就十分被动地被带到了四个人的恐怖片观影现场,被迫正脸注视着屏幕前忽然从冰箱中爬出的女鬼。

  女鬼面容苍白眼神空洞,一头如瀑黑发直垂向地面。

  小程开始故作模样地大呼小叫,一边喊还一边揉着抱枕节节后退,整个身体都陷落在柔软的沙发上。

  小迪和哼哼没被恐怖片吓到,倒是被随着剧情节奏一阵又一阵响起的程程哀嚎声吓到。上戏看到小迪显而易见地抖了几下,说话也不太利索起来。

  “小……小程你能不能不要喊了?”

  进了后半场,小程嗓子终于喊哑了。他开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观影。

  而怪咖,全程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乍看上去似乎也是神情平静不为所动。好像小小的一节恐怖片完全击败不了他强大的心理。但上戏却时不时能感受到怪咖指节间力度的加重,偶尔几次恐怖音乐忽然升起时,怪咖捏着他的身体,几乎快把肉色绒布掐破。

  好在玩偶的身体对痛觉并不敏感。上戏冷漠地看着恐怖片现场的一片狼藉,心想,之前他和啵啵看过那么多场恐怖片,那体验比这可怕多了,对此情此景是早已完全免疫。

  于是,欣赏MRC诸位的各种奇怪反应倒成了新乐趣。

  倒不是说他害怕恐怖电影。只是刚看完一部惊悚片,晚上回到寝室里还有面对下铺啵兄的鼾声,这难免不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恐怖。

  “上戏……上戏,你不觉得这、好可怕的嘛?”

  忽然,怪咖埋下头,蹭着上戏的耳朵说道。

  “怎么办,我想回房间去了。我感觉我可能今天一整晚都会做噩梦。”

  那你就回去吧。上戏默默地腹诽。就这么点恐怖色彩,竟然都承受不了了?要知道上次他们看的一个,血液直接都从鬼的身上溅出来,贴在屏幕前,场景堪比凶杀现场。那可比这一场电影恐怖多了。

  但他还是努力地向后贴了贴,心想着,别害怕别害怕。他觉得要是离怪咖近一点,这家伙也许就不至于感到更害怕了。

  这样的做法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怪咖的呼吸清浅了几分,不像之前那样屏息凝神又粗重喘气,一个画面切去,就会被吓到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走吧上戏,我们回去……”怪咖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像上戏传达出自己的真实心情,一边佯作无聊地抬高声线,对其他人说,“不看了不看了。没意思呀,这么个片子,一点恐怖色彩都没有!我累了,去睡觉了。”

  “哈哈哈哈哈咖哥肯定是害怕了!”小程愉快地说。

  “我、我才没有害怕呢。完全没有!”

  “那你接着看啊?”

  “我不看,我已经困了。上戏也已经困了。我们要去睡觉。”他摇了摇手上的玩偶,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楼梯,迅速拖离现场。

  “行吧行吧,就让老怪咖回去吧。反正明天也还要排位训练呢,扛不住了,就早点休息。”小迪善解人意地发言道。接着,下一秒,他也被吓得鬼叫起来。

  连哼哼也为他“伴奏”,场面好不热闹。

  怪咖半捂着耳朵回到房间里。他缩进被子里,果不其然地,度过了一个有鬼怪出没的夜晚。

  

  那晚的上戏也被紧紧抱着,同样塞进柔软的棉被里。

  只是他并不感到恐惧,或是有类似怪咖那些一连串或明或暗的心理波动。久违地睡在被子里,他几乎能感受到来自身前的另一人的呼吸。借着窗外月色和黑夜中的可视度,他看清他的脸,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与对方靠得太近。

  上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适应身为玩偶的自己,而不是身为第五人格职业选手的自己。他不再有心力抱怨或者招惹事端,终于,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听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的起伏不定。

  他其实不喜欢过多的肢体接触。这是从小时候就保留下的习惯,不知道是因为家庭内部的关系有些严肃疏远,还是他生来就是如此略微孤冷的个性。在队里,即便是取得了胜利,他也很少和队友拥抱在一起。

  像那些十几岁的青少年一样的行为,他干不出来。

  但当两个人靠近,莫名掀起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时,他好像忽然有意识到,其实离一个人很近,也没什么不好。

  他在臃肿棉被的包裹下沉沉地睡了一夜。不知道怪咖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只是隐约似乎能听到他说梦话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时,被单被掀开。俱乐部里又是吵吵嚷嚷的一片,如寂夜重获新生。

  

  他依旧企盼着回去,只是,心情不再那么迫切。

  几场被带去赛事现场的意外观赛后,他意识到DOU5对自己的归来似乎并不那么急切期待。唯二最担心自己的人是自己的父母。其次,还有怪咖,以及他的队友们和那些新老朋友。他有次在背包里听到怪咖和一花在担心地交谈,据说医院的检测结果一直是心脏衰竭昏迷,不知道“真正的上戏”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白天作为一只玩偶懒洋洋地躺在怪咖的小床上。阳光从侧面的玻璃窗外洒进来,让他玩偶一般的身体也被烤得暖融融,像是整个人都漂浮在软软的云层之上。上戏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人生,思考周围发生的一切,展开他那些细致的分析和观察。

  只是MRC的俱乐部,再往午间推时,就会变得嘈杂。今天怪咖不知何故,一大早上就不见踪影,而等到中午排位过后,就听见清唱和小迪组织起什么轰轰烈烈的行动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正想侧过视线打量一番,只见一阵脚步声卷得面前一位棕发青年步伐飞起,走进房间来。一看这声音的源头,果然是时而沉静时而风风火火的小迪。

  上戏静默地躺着——毕竟身为玩偶,他坐也坐不起来,永远都是乖乖地待在原地。

  再加上后来被换上了白色小纱裙,这令他更加无心留意自身的状态,只把注意力发散投射到四周。

  只见小迪拉开自己的衣柜,一股脑就把里面的衣服全部倒出来。接着,又把床单和被单一并掀起,将棉被的外罩拆开,丢到旁边的桌子上。

  这是要……大扫除么?

  上戏揣摩着此刻的情景。果不其然,小迪把自己的衣物全部堆成一团后,又跑到老怪咖的床位前。他盯着怪咖的落地大衣柜打量再打量,最后,果断地将柜门掀开,审视着那些被整齐挂好的衣服。

  “星河,星河,你过来一下……”

  “欸怎么啦?”

  “麻烦你个事儿,把老怪咖的这些衣服……这些、这些、还有那边柜子里的那些,还有他的床单被套什么的,全部都丢到洗衣机去!”

  “哦,好,好。”

  上戏暗暗思忖。果然是MRC的第一指挥位,就连在生活上管理起来,都是这么的义不容辞。他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老怪咖衣服太多总换着穿,还不经常整理,另一边却又手脚利索地帮忙收拾了起来。

  星河应声而出。正在上戏饶有兴味地躺在床上观摩着高个青年来回忙碌的身影时,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忽然定在了上戏的身上。

  “小迪,老怪咖床上的这个抱枕……我也给他带去洗了吧。”

  “哦,行。”小迪点点头肯定,“那玩偶已经放了很久了,是得洗了。”

  ——!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吐槽星河那个“抱枕”的说法,下一秒,原本惬意享受着生活美好时光的上戏,就被迅速抓起一只脚,丢进了老怪咖的一大堆黑色灰色米白色的大衣团子里。

  甚至,星河在拎起他时,还颇为认真地看了一眼——大概在思考这个既不像第五人格求生者玩偶又不像普通棉花娃娃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哎、哎哎、别……老哥我求你了。

  上戏几乎要哀嚎出声。

  但他被黑色布线缝起的嘴唇,只是永远地斜撇着,无法发出他内心的声音。

  星河决策果断,行动迅速,一句废话也不多讲。在小迪老师的安排指导之下,他很快就抱起一摞老怪咖的衣服加上这只命运多舛的上戏玩偶,穿过客厅,走进洗衣房,将它们统统丢进了洗衣机里。

  上戏可怜巴巴地趴在一堆待洗衣物前,仰头向洗衣机口望去,顿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深刻绝望。

  只要洗衣机一旦启动,转动起来……这次他是,真的要遭殃倒霉了啊。

  天呐天呐天呐——

  上戏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或许老天有眼,命运旁开一路,能安排一位天神下凡,把他从这只被限制了一切行动的玩偶中解救出来。

  

  “星河,星河!这边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我再把一波老怪咖的衣服拿过来,就可以开始洗了。”

  小程蹦蹦跳跳地窜进客厅,又窜到洗衣房。看到星河在洗衣机前神情仿佛严肃般凝视,不由得生出几分逗逗他的调皮心情。

  直到他探出一只脑袋,恰好瞥见洗衣机上方丢着的那只浅紫发色的第五人格纽扣眼玩偶。

  在上戏面前的小程宛如庞然巨物。小程忽然好奇地问起:

  “这是谁的玩偶啊,也是咖哥的吗?”

  “是啊。”星河不疑有他。此时他手上又抱来了一叠衣服,就等启动洗衣机大功告成,向小迪“汇报”了。

  小程看着那只呆呆地躺在一堆衣服间,神情呆滞漠然的玩偶。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唇角挑起一丝笑意。

  上戏读不懂他的神情。好在意外到来得总比计划更快。

  像是看出了来自上戏的“求救信号”。小程试探着戳了戳上戏玩偶的脑袋。接着,转头对星河说道。

  “可是我听说,玩偶是要送去干洗的吧——你这样洗,会把它洗坏了的!”

  “哦,是吗?”

  “对啊,还是留着咖哥回来自己处理吧。”

  小程一只手果断地拎起玩偶,将上戏的脑袋捏着,从一片衣服的包围中解救了出来。

  “好啦。”趁星河忙碌的时候他背过身去,悄悄对着单独放在一旁的上戏玩偶讲话,“这次是我救了你哦。以后排位要是四出了,记得给我留一个就行。”

  说完,他就带着紫发的玩偶,重新回到卧室里老怪咖那张空荡荡的床上。

  上戏感谢的话还未能说出口,却被小程的发言惊了一跳。难道他是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才这样说的?

  但很快他又沮丧地再度意识到——这只是跟怪咖极为相似的一种,对玩偶谈及自己想对当事人说的话的形式而已。本质只是对着玩偶进行一番角色扮演。

  至于事实的真相……

  上戏耷拉着圆滚滚的纽扣眼,撇撇他固定的嘴唇。

  他不知道,这么再等下去,又会等多久。会不会又等到MRC另一次的大清洗扫除。

  

  时光荏苒。当你尚未对度过的每一天记述时,便会发现,日历上翻页的速度其实总是比记忆流淌的速度更快。

  上戏原本掰着指头一天一天计算自己作为“玩偶”度过的日子。但越是时间推移,他越逐渐忘记了这件事。正如他从大学时期淡出而作为职业选手活跃在赛场上一样,每一个阶段的转变,对他来说仅仅是初期比较难以适应。

  一旦接受了玩偶的身份,好像时间过得也并非如此之慢。

  更何况,借着这次微妙而独特的旅行,他见识到了怪咖的很多很多面——他平时所不知道的那些。这才是其中最为有趣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例如DOU5的比赛成绩等,倒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在过去的一整个秋季赛加上深渊五小组赛里,除了一开始他刚刚“病倒”而引得队员们措手不及外,在之后的比赛里,失去了UpXi的DOU5战队竟然并没有损失多少。皖皖代替上戏,琴酒偶尔也会上场补充一下战力,总之DOU5还是维持着接近原有的水准。

  于是,粉丝们从一开始的“怀念上戏”,到后来几乎都快忘了队里还有他这号人了。

  上戏不免心中有些失落。毕竟自己的价值在逐渐被取代,甚至,连他也不知道,如今要是忽然间变了回去,是否还能成为当时那个在赛场上大显光彩的自己。

  但是自从自己不再出现于公众视野后,DOU5战队的出瓜频率也降低很高。上戏一人消失就拉低了整个战队的业绩,反向来说甚至是一件好事。

  秋季赛的总决赛落下帷幕,深渊五的总决赛结束。遗憾又不出所料,狼队斩获了冠军。

  上戏一边对着比赛直播屏分析,一边暗暗心想,如果换作自己上场的话,会不会结果会更好一点。可命运总是如注定中真实,他既无法触碰到手机屏幕,也无法回到预期中的生活。

  躺在促狭的斜挎背包里,这一次供他“旅游”的空间似乎格外拥挤了些。上戏的一只脚似乎踩到什么微妙的硬块,紧接着一阵光束亮起,是放在挎包里的手机。

  他习惯了这种被带在怪咖身上的长途旅程。只是这一次,等他睁开眼时似乎落日将近。在分辨不清究竟是白日还是黑夜的一段路程里,恍然间,流淌的时间似乎正在倒置。

  不是去往日的赛场,也侥幸没有真的被送去什么干洗店……等他从背包里被那双熟悉的手取出来时,眼前,洁白的色彩铺满视野。

  他定了定神。重新恢复的目光里,透出一张同样雪白色的床。

  床铺上,躺着一个人,是过去的他自己。

  ——上戏。

  

  他的身体忽然间在悬空中移动了。怪咖捧着他,走到上戏的身边,坐下。他看见昔日自己那具真正的身体,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露在被角一侧的左手背上扎着细小的针头,看上去是在输液。

  浅紫色的发梢有些凌乱。一段时间不见也无人打理,似乎长长了许多。尽管看上去仍是与面前的这只玩偶,有着如出一辙的风格。

  他的双眼紧闭着,神情却是放松。眉宇间透出一种若隐若现的苍凉。

  “上戏……”

  他听见怪咖的声音。从自己的背后传来。

  病房里没有人。浅色的夕阳将房间的一角晕染出暖橙,窗外的云也渐渐混成一团。夜幕下的霓虹灯正将要登场。

  “叔叔阿姨好像是打饭去了。正好,我就坐在这边陪陪你。”

  “你在这里一躺,就是躺了好几个月……中间打比赛太紧张,也没有多来看过你几次。唉,每次来你都是这幅样子,我看了真的好难受。”

  “上戏,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打完这次深渊,我就准备转解说去了。解说嘛,压力小,工资高,挺适合我……就是,挺遗憾的,当时ALo解散的时候,说好要替大家拿个冠军来着。最后也没有做到。”

  上戏安静地听。他感到身后有一阵微风划过。怪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他,在床前的位置,摆正。让他得以靠在病床的床头前,歪着脑袋,换个视角,重新注视着眼前一脸落寞的黑发青年。

  暮色遗留的光浅浅落在他的侧脸上。世界在这一刻似乎彻底沉静了下来。

  他摸了摸上戏玩偶的脑袋,那双宽大的手掌向来温和有力。暖流从他的掌心传递进上戏所在的玩偶身体。小小的玩偶似乎这浓重的情绪所感染,一时间,不存在的心脏几乎也要紧跟着跳动。

  “……医生说你是心脏衰竭引发的休克,又导致了昏迷。可是这么久也没有醒来,连医生都说,这不正常。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唉,我现在说这些,你也听不到了。我为什么不早点儿跟你说呢。早知道,那次不跟你吵架就好了。”

  

  不……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我听得到,我是听得到的。

  上戏的双眼倏然放大了。他想说,那一次的争执,其实反而是自己应该先去道歉的。

  他想说,在这么短暂又漫长的几个月里,自己始终一直在陪伴着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消失,从来没有忘记他。一直一直,早已与对方的生活融为了一体。

  但是怪咖没有明白玩偶此刻的用意。他站起身,似乎要说的话已经讲完了,又似乎欲言又止。

  走廊内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低声的交谈。是上戏的父母,他们已经回来了。

  怪咖也许是要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也许……是要向他们叮嘱几句关心,然后道别。下一次来,或许是深渊赛之后,或许,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他站起身。在上戏挣扎着,错愕着,想要张开唇说出话来的间歇,他已经从床边挪开,重新站在了病床前。

  房间外的交谈声越来越近了。片刻短暂的静谧也即将消散。或许知道对着一位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生病的朋友,倾诉太多的内心话语,也显得不够礼貌妥帖。于是,他咬了咬下唇,用一种遗憾深重却又满怀着期盼的目光,望向他昔日、此刻、或许也是将来的一位友人。

  仓促地,用最终的时间,说出了他所想说的最后一句。

  “这个深渊三发给我的玩偶,是你的。我留了好久,一直舍不得……舍不得把它还给你。但是现在,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现在你生病了,我又不能常来看望,就让它来代替我,陪着你吧。

  “别担心,上戏。等我做了解说,一定支持你们队。还要支持逃行的队。

  “要是你以后退役了,我也就不做解说了。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跟我一起排位,去打打小比赛,叫上君少天他们一起,好不好?”

  

  上戏合上了眼睛。

  也许,玩偶本是无法闭上眼睛的。但他只是不想看到眼前的情境。

  在视线短暂重叠而消失的最后一秒,他看到怪咖的眼底,似乎借着夕阳余晖,反射出一丝晶莹的亮光。

  

  ——————————————————————

  

  隔天的早晨,上戏醒了。

  他躺在病床上。艰难地侧过身时,恰好看见隔壁的床位躺着母亲熟悉的身影。

  低下头,抬起双手。看着自己比以往瘦削了更深一层的指节,连接在自己的手掌,随着舒张并拢的动作能够轻松地活动。他感到一阵微妙的感动。

  这么多天来,身为玩偶的日子,似乎不算太远。如今想起来,却又是近在眼前。

  

  医生循着走廊挨间查房。来到上戏的这一间时,连医生也顿感惊讶。

  “你醒来了?你知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我知道。”上戏说,“是五个月。”

  上戏叹了口气。他一日一日计算着过去的日子,而现在,短暂的一场梦境终于结束,拨开云雾又重现了光明。

  医生连忙帮他摇醒母亲。父亲闻讯也赶了过来。好在二老没有因此而劳心伤神太久,毕竟医生也说了,他病得不重,可能只是太疲惫了,醒来是迟早的事,说不好时机而已。只是中间父母依旧多次前来陪房,的确十分辛苦。

  上戏刚醒来就完全恢复了体力,连医生也对此哑然。他帮父母收拾着背包行李,还没到中午就将自己的大包小包拎回了俱乐部。

  他的突然回归,在俱乐部里倒是惊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笑笑,推脱给平时节奏过快压力过大的职业选手生活。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带上那只玩偶。

  堂而皇之地躺在背包里,昭示着他所度过的那段离奇命运的玩偶。

  ——也是他与他之间,友情羁绊的玩偶。

  

  上戏收拾好东西,不等和队友们打完招呼以及被东玄请一顿欢迎回归海底捞,第一时间就去了MRC俱乐部。

  去的路上自然是轻车熟路。毕竟自己变成玩偶前,也是去过那么几次。敲开门,迎着小迪和星河惊讶的脸,他不动声色,径直走向了怪咖的房间。

  怪咖刚刚醒来,还揉着一团凌乱的黑发。看来一夜过去,已经不止有一只鸟儿在他的头顶筑过了巢。

  “上……上戏!”

  他大惊失色地惊呼出声。又是意外又是惊喜。语气欢快地说。

  “你醒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等着……”

  上戏没搭腔。他只从自己背着的腰包里,拉开拉链,拎出一只玩偶。递过去。

  “喏,给你……”

  “这、这不是我昨天,给你带去病房里的那只吗?”

  “队友玩偶。”

  上戏点了点头。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和一丝不满,撇过视线。终于,对老怪咖,说出了时隔数月也未能说出口的,那一句万分重要的话。

  “就,现在——赶紧给我把它的裙子换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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